读司马迁笔下李斯之漫谈
读司马迁笔下李斯之漫谈(1)关于《史记》
提起司马迁,便不能不谈冠之为“前四史之首”的《史记》。作为中国第一部通史,该书“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内分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及十表八书,共一百三十篇,计526500百余字。“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史承三千余载,可谓网罗百代,贯通古今,令后世之史志学家高山仰止。
《史记》成书后,因“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而被视为离经叛道的“谤书”,所以一直到东汉中期才得以传播流行。其后,至汉晋时期,对《史记》的评价渐有褒颂。或称之“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或称之“迁文直而事核”“迁之著述,辞约而事举,叙三千年事唯五十万言。”及至唐代,《史记》倍受韩愈、柳宗元极力推崇,宋元之后,《史记》之声望更是与日俱增,出现了各种相关注释和评价的书籍。尤其到了近代和现代,人们对《史记》一书的加冕,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誉之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与《资治通鉴》并称为“史学双璧”。作者本人,也被尊之为“史迁”、“史圣”和“历史之父”。
应当承认,对《史记》的诸多评价,最为中肯的莫过于鲁迅先生。然而随之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何为“无韵之离骚”?很显然,指的是《史记》浓郁的文学色彩。连已故国学大师季羡林也称《史记》“光芒万丈长”,其真正意义“不在史而在文”。事实上,我们今天耳目能熟的史记篇章,都是该书脍炙人口的经典名作,也无一例外的属于文学色彩极浓的“人物”系列。浓到不仅可以当散文读,甚至可以做为小说、剧本的范本来读。众所周知,“本纪”“世家”“列传”三部分作为《史记》的核心,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偏重于文学旨要,自然会融入虚构成分,对后世散文、小说、戏剧、传记等,固然是种了不起的贡献,但对后世史学家探究、核实、还原历史真相,无疑是一个致命的误区。研究先秦人物,人们首先会以《史记》为准,无论有多少文学的“水分”在内,也会堂而皇之的全盘照搬。故此,我情愿把《史记》当做文学作品(除十表、八书外)来读,而非严肃的纯史学。
在这里,必须提到一个被司马迁严重“黑”过的人物。这个人,就在人格上饱受争议的李斯。
《史记》之前,人们只知李斯“能明其画,因时推秦”。是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和书法家,协助秦始皇竞并六国。尔后定帝制、废分封、置郡县、明法度、车同轨、书同文,统一货币和度量衡。对秦统一后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所制订的一系列体制改革,于当时可标“新局”,对后世亦尊圭臬。影响所及,给了“历代帝王都奠定了权威性的规范。使得以后几百个帝王只能在他们想到的圈子里作小小的修改,而无力作巨大的改变(柏杨《中国人史纲》)。”就是在他逝后,人们“皆以斯极忠而被五刑死”,尚能为李斯掬一捧同情之泪。可在《史记?李斯列传》中,这位太史公对李斯的评价却极为刻薄,谓斯“知六蓺之归,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听高邪说,废適立庶。诸侯已畔,斯乃欲谏争,不亦末乎!”直至今日,许多影视、小说、戏曲、散文等作品,无不遵循司马迁的思路,堂堂的“千古一相”,楞是活生生的丑化成一个典型的小人。港台戏说剧如是,内地所谓的历史正剧如是。
(2)从人物开场白看司马迁的文艺手法
对司马迁所塑造的人物,《容斋随笔?史记简妙处》评之曰“惊呼击节,不自知其所以然”。由此可以看出,为使笔下的人物富于栩栩如生的立体感,司马迁充分做足了两样工作。一是积极调动自己的爱憎情绪,二是全方位、多角度的释放自己的文学和文艺细胞,以个性化的语言来展示人物的性格特征。
譬如项羽的出场,说的第一句道白是:“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第二句是:“彼可取而代也。”既交待了项之性格,同时,也为下文埋下了顺理成章的伏笔。这一叙事风格,为后世古典文学刻画人物,提供了一条颠扑不破的成功法则。如《三国演义》的关、张,《水浒传》中的李逵,《红楼梦》中的凤姐,皆仿效自《史记》一书。
回过头,再看司马迁笔下的李斯。一句“李斯者,楚上蔡人也”之后,他便给李斯的人格巧妙地设置了第一幕话剧。大幕的近景,李斯不是在家勤奋攻读,击剑长歌,呈现出的完全是灰色的道具。以下文字,就是他对李斯的第一印象。
“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于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尚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老实说,看到这里,我完完全全被司马迁极具“超人”的想像力所折服。这哪里是在写史,分明是在写剧本嘛!原来如今的戏说、大话加水煮,都只不过是他老兄的翻版而已。试问,李斯年少时的一举一动,司马迁是如何获悉的。莫非李斯有写日记的习惯,抑或李斯出版过自传?如果都没有,就是司马迁曾经穿越过秦朝。至少,是他的脑子安装了穿越的。归根结底,是司马迁略“史学”而重“文学”的思路在作怪。这样一来,《史记》中的李斯是活了,而真相中的李斯却没了。
总之,司马迁所写人物之开场,用的是彻头彻尾的戏剧手法,而非信史笔法。他笔下的项羽、信陵君、廉颇、蔺相如、韩信、李广等人物形象,莫不如是。尤其李斯“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云云之语,皆为虚构,寻觅真正而真实的李斯,这一段当可弃之。
(3)《史记》中有多少对白是真的
因为有了李斯在开篇中的“厕仓鼠论”作铺垫,一个虚荣、委琐,为求荣华富贵而不择手段的世之“仓鼠”,便以精彩的艺术形象跃然纸上。接着,为了将李斯的“仓鼠”嘴脸一竿子戳到底,司马迁又言之凿凿的列举了李斯的几段对白,其中最能代表李斯个性的,是李斯“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欲西入秦”与老师告别时说的几句:“……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强行者耳。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毫无疑问,记录这些话的,荀子最有发言权。然而在荀子的文章中,却看不到这样的记载。很明显,这些话,是司马迁以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