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的梦

木子芳菲

           来源(贵州师范学院）                                                                           那夜，我家的小屋做了一个梦。——题记

     小时候，小屋最讨厌冬天，但也最期盼冬天，那是一个寒冷又温暖的季节。

   冬天，寒风凛冽，灰茫茫的天还下着小雨。我坐在门槛上，望着门外的雨帘，听着雨滴声，那仿佛是小屋在流泪；如果问我小屋为什么流泪，那是因为雨水打湿了它的心。我家的小屋一半是用石墙、青瓦屋顶拼成的；一半是用泥墙、茅草屋顶凑成的。下雨时，茅草屋顶总是湿漉漉的，屋里又多了几分湿气；青瓦屋顶总会几个洞，雨水又偏偏要从那儿滴过，我们就把家里能盛水的，大的、小的、高的、低的器物拿来接雨。夜间，我除了听到寒风从石缝溜进屋里，还可以听到器物里雨滴一嗒一嗒的声音，似乎小屋真的很难过。

   如果是晴天。早上，茅草上、青黑瓦上都会被漆上一层霜，门前的小路被雾朦胧得不知曲向何方；凄冷笼罩着这片大地，连鸟儿都不愿出来雀跃；我更是躲在被窝里不愿出来，只是偶尔望望窗外，祈求太阳公公能早点出来，播撒一些温暖给这个冰冷的世界；但太阳公公真的很不给力，临近中午的时候才愿露出头来。

   记得那时，乡村的中年妇女大都升级成婆婆级别了，她们闲着无聊了，也趁着这好天气，就聚在院里的一家门口，团坐一圈，摆龙门阵；大家都分别盘问彼此：你家缴完税后还剩多少粮食?你家的小猪养到过年能长多少斤？你家儿子、儿媳在外一年挣多少钱?今年冬天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当然我们这些小孩也不会闲着，尽管是在寒冬，天真无知还是我们的本性。我们把所有的同伴召集到院坝，一会儿玩老鹰捉小鸡，一会儿又来跳绳，在过一阵就来打陀螺……小孩的嬉戏声打破了冬的寂静，仿佛空气也跟着我们跳跃起来了。但我们却不知道爷爷、奶奶期盼远方的他们是谁，他们来自何方，又将归去何处，我们与他们又有怎样的关系……我问过小屋，小屋也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小屋也期盼他们的归来，伴随他们归来的是三十七摄氏度的体温，那是足以融化冬雪的，温暖的冬季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煤油灯下，他们和爷爷、奶奶坐在一起，聊着过去一年发生的事儿；我就待在床上静静的听着这些遥远的故事，慢慢的进入了梦乡，我梦到了小屋在灯火阑珊处甜甜的笑了，我也笑了……

   后来，我不知是从农村妇女的龙门阵里，还是从爸、妈的谈话中，也可能在雨滴声中发现了一个秘密：小屋原来一直都有梦想的，它梦想着雨水不会滴到它的内心，梦想着它能变得亮敞、漂亮。我也不知何时，爸、妈把小屋的梦叠成一颗心，放入行囊，搭上一列火车，奔向远方，不知道那儿有多远，只知那儿可以帮我们实现小屋的梦想。

   忆畴昔，有一首歌这样唱：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神话般地崛起座座金城，奇迹般聚起座座金山，春雷啊唤醒了长城内外，春晖啊暖透了长江两岸。但那时的春雷并没有唤醒大多数农村人，春晖也没有暖透乡村的心窝。“离土不离乡”的方针政策，还有沉重的农业税都让农村的劳动力只愿也只敢守着这片贫瘠的土地，不愿去南边淘金。当1992年，又是一个春天，又是这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写下诗篇，天地间滚滚春潮，征途上扬起浩浩风帆，春风啊吹绿了东方神州,这股春风也吹到了乡村。农业税、孩子的学费、还有小屋的梦……都让这批年轻人勇敢的乘着这股春风到了远方。

   一年又一年，再一年又一年，春风夏雨，秋霜冬雪，日月径天，江河行 地，这都是大地上亘古不变的规律；但小屋却察觉到这片土地的变化，小屋对面的小屋换了装束，院里的小孩穿上了新衣裳，村里的五线谱又多了几条…… 我家小屋的梦想也一点点的快要靠近现实的彼岸了。

   1999年，那真的是一个春天！爸、妈早早的回家，请了好几个工匠把小屋给拆了，在用青黑砖砌起我家新的小屋；尽管小屋除了以前的桌子，椅子、床、什么都没有，但它真的变宽敞了、漂亮了。这似乎真的好快，但也好漫长；从拆到建好新的足足花了三个月，那砖、那沙、那水泥可都是用马一筐筐从镇上驮回来的。那时我刚上小学，总爱卖弄一下自己的算术，每天就坐在门口数着一筐、两筐……等到驮完了，我就数这个工人今天砌了几块砖，有时嫌他们砌地太慢，就去数砌好的房间有几层砖高，就这样小屋在我的数数声中完工了。但我知道小屋又有了别的梦想，梦想着它有更多的伙伴，梦想着门前那条小路能变宽变直……

从九年义务教育减免学杂费到补贴学生生活费，从减免农业税到发放直补款，再到家电下乡……这一切都让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让小屋的梦想近一步更近一步了。爸、妈的负担突然变轻了，改革开放的光辉真的灿烂了他们的面容；每年爸妈回家都会给家里添置一两件大物件，渐渐的，小屋里有了收音机、有了彩电、有了冰箱、有了饮水机……小屋装得满满的，我们的幸福也是满满的。

但小屋门前的那条路却仿佛依旧是那样，可又不完全是那样。记得六年前，国家号召农村修公路，宣传条条公路通到家门口时，我们村也在村长的号召下凑好钱，请来推土机，把公路的雏形弄好，就等着国家承诺的钱下拨了。可等了快五年了，公路就只剩下一条小道，周围都长满野草，有些地方又种上了粮食。有人说，钱早就拨下来了，可就不知道怎么就没了，大家都像是大智若愚似的不停的探讨这个深奥的问题。

还有件事让小屋发愁。一年365天，爸妈有320天在外打工，回家后的45天中，有15天的时间睡觉，有五天的时间在走访亲戚朋友，这样算来爸妈就剩下25天的时间陪他们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而我一年只在寒假回家，两个月假期，除去睡觉、走访同学亲戚的时间，我就剩下二十几天的时间和爷爷、奶奶待在一起了。以前，没有爸妈，小屋会有些安静，但小屋有我，而我还有爷爷、奶奶；而现在，没有爸妈和我的日子，小屋真的变得好安静好安静。而更安静的是那一夜，奶奶由于血管硬化晕倒在小屋门口，爷爷急忙的请左邻右舍帮忙把奶奶抬到医院，那一夜爷爷就陪伴着奶奶在医院度过。小屋空荡荡的，让远方的我们都有一种恐惧感。

那夜，我家的小屋做了一个梦。它梦想有一天，这个国家变得更加强大、富有；它梦想有一天，屋里住着的是团圆幸福的一家；它梦想有一天，门前的那条路能够通向光明的未来……第二天，太阳高高的升起，照着空荡荡的小屋，清晨的寒意慢慢的消散了；小屋仿佛经历了一次深刻的洗礼，也欣然的接受阳光的沐浴。

因为它相信它所有的梦想都将会实现。因为它见证了中国人唱着东方红，当家作主站了起来；见证了中国人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了起来；见证了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意气风发的走进了新时代，见证了自己的梦，你的梦、我的梦、中国人的梦、一个有一个梦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