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城里读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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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生正

     湘西的脊梁在大山，湘西的灵魂在凤凰！大山雄奇壮伟，凤凰艳丽多情。

     凤凰古城，便在这一份艳丽中，用她厚重的人文，书写着湘西的传奇，浮托着外乡人对她的神秘的向往。

    凤凰古城因坐落在凤凰山下而得名，距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城内古巷悠深，处处飞檐斗拱。四天的湘西之行，我有一天两夜在古城度过。期间以朝圣的心情，拜会了沈从文先生的故居；聆听了民国总理熊希龄和晚清湖南巡抚陈宝箴的掌故，领悟了黄永玉先生的诗情画意；以及沱江泛舟，西门峡漂流等等。虽是走马观花，却也心旷神怡。而让我真正流连并忘返的，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月影迷离的石条凳上，远眺沱江两岸璀璨的灯火，和虹桥上闪烁的霓虹。大山里的世界，同样充满着都市的热烈，却因脚下轰鸣的江水而宁静淡远。15岁的沈从文，是否就是从这条美丽的沱江，走向外面的世界的呢？

    中国人最早对湘西的认识，大抵从两个渠道得来：一是影视《湘西剿匪记》，一是沈从文先生的小说《边城》。前者如山般冷峻，后者如水般纯然。其他诸如赶尸、放蛊、辰州符之类，让湘西在世人眼里，成为了一个蛮荒神秘之地。现在的湘西人，有了他们更自豪的表述方式。湘西的美在哪里？“在沈从文的书里，在黄永玉的画里，在宋祖英的歌里”。这让我很欣慰，因为三人中有两人出生在凤凰，一是沈从文，一是黄永玉。如此，我这篇小文也就不会有跑题之嫌了。

     凤凰古城不大，资料记载周长两公里有余。前有沱江奔腾，四周青山环抱。沿着清一色的红色石板小街，我们走进凤凰之行的第一站——沈从文故居，一座典型的南方古四合院。导游介绍，四合院是沈先生曾任清贵州提督的祖父沈宏富于同治五年兴建。院分前后两进，中间有方块红石铺成的天井，两边是厢房，大小共11间，陈列有先生的遗墨、遗稿、遗物和遗像。

     在这里，先生度过了他充满传奇色彩的童年。后由于家道中落，15岁便走出凤凰，漂流在沅水流域，体验了社会的黑暗和底层百姓的困苦。受新文学的影响，20岁时先生只身来到北京，因为生计开始文学创作，1933年发表成名作《边城》，开始用小说的方式构造他心中美丽的湘西世界。从此一发不可收，一生共出版《石子船》《从文子集》等30多部短篇小说集和《边城》《长河》等6部中长篇小说，曾两度被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综观先生的一生，是坎坷的。这坎坷，有来自时代的印记，也有来自于他对生命的思索，和对理想世界的追求。但他的内心是纯净的，纯净得就像大山的溪流，像冬日的月光下把翠翠睡梦中的灵魂轻轻浮托起的歌声。“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夏天则晒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裤，可做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处不朗然入目。”这样的生活图画，存在于先生的童年记忆，更存在于先生的理想世界，是他对传统文明的伤逝的苦闷，并因此要表现出一种“优美和健康和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因此湘西之美，在先生眼里是不带任何脂粉气的。艳丽的凤凰，只是让他的内心多了一份浪漫的情愫。

     第一次读《边城》的时间早已忘却了，但那种既酣畅又心疼的感觉，依然时时在心中流淌。那一方纯净的天空，那一方永生的世界，伴随着我从少年走向中年。当现实的苦闷难以排解时，刹那间的记忆，是那么的真实和亲切，带给我故乡般的醇和与温暖。

     东门外沙湾的万寿宫，是凤凰九景之一，由客居凤凰做生意的江西人于1755年所建，所以也称江西会馆，现已改为凤凰民俗博物馆。在这个占地4000多平米的博物馆里，黄永玉先生的作品“霸”占了整个的第二层。

     去凤凰之前，“鬼才”黄永玉的名字，我只是略有耳闻，其他知之甚少，这不能不让我为自己的孤陋而惭愧。在民俗馆一楼欣赏完古代的鸦片床、杆秆、民国钱币等物什后，抬步迈向二楼，立马便被迎面的一张镶嵌在玻璃上的巨幅照片吸引：一个白发飞扬的老人，左手食中指夹着一根燃着的雪茄，深邃的双眼平静地凝望着远方。这就是黄永玉，一个博学多识的人，一个诗书画皆入化境的人，一个浪漫而桀骜的可爱老头。

     黄永玉1924年出生于凤凰，与沈从文先生有着很深的渊源，称沈先生为表叔，但直到二十多岁，在沈从文的劝说下，黄永玉夫妇从香港归来，两人才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面识。但他一生的传奇与曲折，比沈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12岁外出谋生，当过山区小瓷作坊童工、小学教员、中学教员、剧团见习美术队员、报社编辑、电影编剧等等，确切地说是在全国各地流浪，包括台湾和香港。1952年由香港回到北京，被安排在中央美术学院工作。文革中被指控为反动学术权威，后又因在“北京大饭店”画了一幅《猫头鹰》遭到残酷迫害，被遣送回家乡凤凰。他以版画国画见长，“鬼才”的称谓，也是由他的绘画才情而来，曾获意大利最高荣誉奖“司令勋章”。又广泛涉猎文学领域，并取得很高的成就。

     在民俗馆，展出了黄永玉先生的部分书法、绘画、雕塑及诗歌作品，这些作品无一不与凤凰相联，也无一不是由他的内心而展现出湘西的狂野与神秘，带着那种原始的萌动和生命最本真的呼唤。湘西自古民风强悍，大山的男人有着大山一样的脊梁。因此虽一生命运多舛，但他的身在这里，他的心在这里，他的思想便在这万千峻岭之中放纵，在那如剑般的山巅飞翔。他用他卓而不群的才情，成就了湘西的别样风情。

     湘西、沈从文、黄永玉，三个名字便是三个风景。沈从文用他的文字，黄永玉用他的画，为我们不同角度解读湘西提供了通道，也为我们展示了两种生命的不同表现方式，并在这不同的方式中成就着彼此。今生只怕无缘拜见黄永玉老人了，我想就是见了，也很难去真正洞察老人的内心世界。沈先生已然远逝，而黄永玉以其耄耋之龄，依然绽放在凤凰山上。

    ……夜幕已降，沱江璀璨之夜又开始上演，长约50余丈的虹桥上霓虹闪烁。据史料记载，古时的凤凰八景之一“溪桥夜月”就在这里。“川平风静，皓月当空，清光荡漾，近则两岸烟村，远则千山云树，皆入琉璃世界中。桥上徘徊，恍似置身蓬岛”。时值农历四月十六，天上明月与江岸灯火辉映，映照出一个天上人间的梦幻世界来。

     而就是江上的大桥，似乎将沱江两岸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北岸是酒吧一条街，在耀眼的灯光下，激越的音乐声振天地；南岸则是风情一条街，各地游客穿行在石板铺设的江岸，穿行在各色湘西风情中。有卖民族服饰的，有卖小香包的，有卖老银的，有卖凤凰特产姜糖的，自然还有卖唱卖手艺的，不一而足，难以尽表。在江边迷离的灯影下，不少游人买来许愿灯，点燃后随同自己许下的愿望，一同轻放入沱江，让心中的这一份美好随沱江之水而生生不息。我自然也不能免俗，买来两个许愿灯，随同我的心语一同放入明月下的江流。

     累了，寻个月影婆娑的树下坐下来。同伴们忙着去采撷风景，忙着在江流与霓虹中留影，而我，便在这片刻的宁静中，来感知我的凤凰之行，感知我行过的湘西。此刻，雄奇的大山暂时走出了记忆，印象中的大山里的一切神秘，似乎也随着江水流向了远方的世界。江，依然是千万年来的江；水，依然是千万年来的水。我放下心来，在江水的鸣唱中，努力去搜寻记忆深处关于凤凰的印记，还有那些远逝的让我崇敬的生命。他们依然是这样的鲜活，鲜活得就像我的近邻，像我儿时的伙伴，让我触摸到他们生命的笑容。但在他们的笑容里，为什么我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淡淡的忧伤？

      据说茶峒的“翠翠岛”很美，由黄永玉先生设计，外形似一只古老的渡船静静地停泊在清水江中，翠翠塑像则屹立在船尾，永远等待着心上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