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网红”外科医生：百万人同一时间看他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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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看过热播剧《外科风云》，却有超过100万人看过他作为外科医生的一天。

　　他叫江跃全，53岁。他是重庆市肿瘤医院食管癌首席专家，国际食管癌疾病专委会委员，世界华人医师协会胸部肿瘤学会常委。因为在网络上直播“抗癌医生的一天”，他成了网红。我们花了半个月的时间采访，想还原隐身在新晋网红背后，那个重庆市肿瘤医院胸外科主任江跃全。

病人痛苦地叙述病情，江跃全露出了怜惜的眼神。 本文图均为 重庆晚报 图

　　把自己当成病人

　　和家属讲大实话是他的真招儿

　　4月19日，“抗癌医生的一天”登上网络直播。这一天，偶像剧《外科风云》仍在热播当中，网络上“粉”与“黑”的口水战正如火如荼。

　　没有偶像剧里的明星气质，也没有专门设计的曲折剧情，但长达15个小时的直播，最高峰时吸引了94.7万人同时在线观看，网友们对一个外科医生真实工作的好奇并不亚于电视剧。直播结束时，共收到了34万次点赞。接下来的几天，这场直播被编辑成视频，点击量继续增长。

　　除了周一坐门诊，其他的工作日，江跃全几乎都是一到医院就有手术。本周一上午，我们来到江跃全的诊室。病人一个接着一个，我们唯有静静观察。

上午9点，江跃全的诊室外已经排起了长队。

　　江跃全在诊室里背窗而坐，头发有些花白，既不像网红，更不像偶像。“医生也有生病那天，把自己当病人或病人家属，对待病人或病人家属像亲人一样讲大实话，医患关系就永远不会紧张。”江跃全说，这是他从业27年，用时间和行动摸索出来的真招儿。

　　一名51岁的女性食管癌患者，在儿子的搀扶下走进诊室。儿子说，母亲此前在另一家知名三甲医院做过食管癌手术，没想到4个月前脖子又起了一个肿块，现在越肿越大。

　　江跃全对她儿子坦言，病情恶化，手术已经无力回天，但儿子仍执意请求为母亲做手术。

江跃全在看患者的CT光片。

　　“这么说吧，你们做不做手术都没实际意义。就算把肿块切除，已经扩散的癌细胞仍然会夺走你母亲生命。”江跃全把话挑得更明。

　　“我们来一次不容易，想让妈多活一阵。她还能活好久？”

　　“凭我经验，大约半年。当然，奇迹发生也许活五六年。最关键的是，现在没病床……兄弟，我还是不建议为你母亲做手术。你们要是执意尽孝，我只能建议在附近住宾馆，等有了空床位，我叫人打电话给你们。”

　　话音刚落，儿子的眼眶湿了，说，早些遇到你这样把我们当亲人的医生，母亲或许有救。他很感激江跃全毫无隐瞒的沟通，起身出诊室时谢声连连。

　　68岁的陈先生在妻子的陪伴下走进诊室。妻子说，丈夫每天抽三包香烟，半夜起床必喝二三两高度白酒，结果现在喝水都吞咽困难，睡觉常被口水呛醒。

　　江跃全说，这种症状须手术介入治疗。妻子闻言，连连数落丈夫不良嗜好，丈夫低头不语，搞得江跃全连忙替丈夫打圆场。

　　这对夫妻离开诊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先生向江跃全道谢，感激的眼神只有“妻管严”才能读懂。

　　诊室外，等候的病人坐满椅子。截至上午10时35分，江跃全接诊患者36人。几乎所有患者离开时都会向他道谢。

跃全在更衣间换衣戴帽。

　　坚持亲自跟患病家属沟通

　　家属误以为“病人死在手术台上”

　　坐诊到上午10时40分，手术室求助：一个女性食管癌患者的手术遇到棘手问题，需他马上去指导。

　　午后1时许，这台手术做完。病人被送进ICU病房。江跃全没去吃午饭，选择去病房找病人家属。

　　在《外科风云》里，漂亮的女主治医师总是带着一堆副主任医师，还常常训斥进修医生；现实世界里的江跃全，独自一人，带着焦急的神情在满满当当的病房里寻找手术患者的家属，碰见护士都友好地点头打招呼。

早上8点，肿瘤医院外科大楼18楼胸外科病房里，江跃全带领医护人员查房。

　　“还好，你在病房，怕你去吃饭了，有些事必须要先跟你说……”见到病人家属，江跃全开门见山。

　　病人家属是个大汉，听到这话，眼神一下黯淡了，差点就要哭出来：“我老婆是不是死在了手术台上了？”

　　这一问，江跃全反倒措手不及。

　　“如果老婆不是死了，你作为主刀医生是不会亲自来找我的？”原来，病人之前已经做过两三次手术，每次术后都是护士跟家属沟通。这次来的是主刀医生，家属自然想到：是不是情况特别糟糕？

　　但这其实只是江跃全的习惯。执刀27年，他一直坚持：病人推进ICU病房后，他必须亲自跟家属沟通手术及术后相关事宜。

江跃全在给一位患者家属讲解病情和手术治疗情况。

　　10多分钟后，家属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焦虑逐渐变成宽慰。

　　其实，多数的手术，负责术前术后跟患者家属沟通的都是护士。像江跃全这样，坚持每次手术后亲自跟家属见面的，罕见。

　　不喜欢和死神搏斗

　　更愿称“跟上帝角力的人”

　　从那次直播算起，我们对江跃全的采访，时间跨度超过半个月。期间，我们数次跟江跃全谈起，怎么理解外科医生这个职业理解？

　　“有人说，医生是和死神搏斗的人。这句话，我不喜欢。为啥？死神来自地狱，跟死神搏斗有点奇怪的寓意，仿佛指病人处在地狱中。把外科医生说成是跟上帝角力的人，我认为会更准确。”江跃全说，有时候，即使在手术台上作了最大的努力，也留不住病人去天堂的步伐，但外科医生会想方设法让这个过程变得轻松些。

手术中的江跃全。

　　我们问，当外科医生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特质？

　　“外科医生这个职业非常特殊，做事必须果断，要非常细心，任何一种可能性都必须证实。内科医生诊断治疗时可以提供很多可能性，外科医生不同，手术中必须决断，没有别的可能性存在。”江跃全说。

　　因此，好的外科医生除了手灵巧，思考问题必须更直接。

　　梦想今后不动手术刀

　　外科医生只负责创伤性缝合

　　直播那天，江跃全做了三台难度高手术。

　　直播中，有网友问，江跃全作为外科医生的梦想是什么？网友收到答复是，外科医生不动手术刀，是江医生此生梦想。

　　这条回复之后，点赞量狂涨。

　　这话怎么理解？江跃全说，每个外科医生并不是想给病人做手术，而是病人的症状需要做手术才能缓解或痊愈；目前的医疗技术若持续发展约50年的话，外科医生做手术将仅限于创伤性缝合，而癌症等疾病服用一些科技含量高的药物就能治疗。

　　他相信，若穿越到50年后，正躺在手术台上接受食管癌切除手术的这个病人，是不需要他做手术的。

　　50年后，外科医生们能不能等到或看到放下手术刀那天？谁也不敢妄言，因为是梦想，所以很美好。

　　目前，外科医生圈里，正在引进VR手术，这或多或少让江跃全等人的工作多了探索的意味和挑战的乐趣。

一台手术做完后，江跃全仔细检查手术记录，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你关心的问题，都在这里

　　那天的直播中，当网友提问时，画面里看不到江跃全的回答，取而代之的，是院方工作人员出现在主画面中的那个小视窗里，从后台挑选网友关心的问题作口播解答。

　　江跃全说，他挑了一些直播那天，网友关心、直播中未解答的问题，现在通过慢新闻—重庆晚报平台作进解答。

　　问：作为抗癌医生，请你介绍一下你远离癌症的健康生活方式？

　　答：食材种类正常摄入，食量不过饥不过饱；戒烟；少吃或最好别吃经油炸等工业化生产出的食品；远离被污染的生活环境。

　　问：视频中，你做手术的模样好帅！做手术都要一直站吗？另外，弱弱地问，你连续做手术最长时间是多少？

　　答：很多人认为，我们做手术是一直站，这话只说对大半。外科医生做手术，其实是会间隙休息的。比如，某些需要等待的时候，就可以坐手术台边的小凳，稍微活动一下手脚或去趟洗手间之类，甚至可根据手术进程及实际状况，离开手术间吃点东西，或到休息室沙发上躺一下都是可以的。去年底的一天，我从上午9时起，先后做了5台大手术，结束时间为次日凌晨4时，累计时长为19小时。

　　问：有些报道说，有外科医生做手术时，累得瘫倒，更有人站得太久且专注，哪料引发疾病，病人没下手术床，自己却上另一张手术床。这种现象，你怎么看？

　　答：你说这种现象，我的确看到有媒体报道过。我认为，这些信息的传播都有炒作之嫌。你想，做手术的医生都累瘫或累得突发疾病，其身体状况肯定很糟糕了。这种状况，怎么对得起把身家性命交给你的病人？如果非要给外科医生长时间做手术贴个标签的话，用合理挑战自己极限来比喻更合理也贴切。

　　问：做手术总跟血淋淋的器官打交道，你靠什么来滋养内心的安宁？

　　答：世上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病人，因为即使所患疾病相同，机体的反应却是各异的。这也是医生的压力根源。说实话，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每次手术后回家或在办公室睡沙发，能让外科医生睡得安稳的，就只能靠手术前那颗坚强的内心支撑。坚强不是凭空生出来的，也不是香烟美酒、妻儿等家人可随时给你的，当然更不会是安眠药，是病人心电监护仪上有规律的正常数据。

　　问：你缝手术针的手法快得看不清楚，这功夫是怎么练的？

　　答：读书时，我装收音机、照相机，成家后，装房子、安装开关修水龙头等事都干。这双手的灵巧度就这样日积月累地变得灵巧，拿手术刀后精细度在手术中被进一步强化。平时，手术做得多，今天下午又做了两台。现在，大到换车胎，小到穿针缝衣都能顺利上手。哎，现在年龄大了，要是体力允许的话，我还可以亲手装套房子哩。

　　问：这么多年来，数不清的患者中，谁让你记忆犹新？

　　答：有一个患者姓程，患遗传性骨软骨瘤。肿瘤巨大，切除困难。主城一家知名三甲医院建议去北京治疗。患者选择主城另一家知名三甲医院，住院约半月后被告知不能做这种手术，最好去上海。那时，患者老婆怀孕，不幸得了重病。这对夫妻工作不久，收入低。去外地不现实，最后找到我。我带领团队成功切除该肿瘤，但术后发现骨瘤已经恶变，这在患者家族中是第一个恶变的。

　　3个月后，肿瘤继续长大，二次手术更困难。小陈很希望活下去，看到儿子出生。我们经精心准备，成功完成第二次手术。目前，5年多了，他的肿瘤没有复发，一家人很幸福。

　　问：我的梦想也是当外科医生，你能给点职业建议吗？

　　答：外科医生需要有全面医学知识及过硬心里素质。孩子，这句话请你一定要记住，当外科医生前，应该真正想好自己是否适合当一名外科医生？要真正热爱这一职业，要有付出的精神！